另一個旅人,另一段旅程-Connie&Emma的故事 兩個原本陌生的旅人,各自出走的彼時, 都以為是出自於內在的召喚。 隨著旅程的推展,覺知慢慢的甦醒, 這才明瞭:之所以出走, 往往也因為──遠方有人在召喚。 旅行,確實不再只是為自己;活著,也不會只是為自己。 「公益旅行」,給自己的四十歲生日禮物/Connie 志工要能夠做得好,終究得讓自己無入而不自得才成;若是記掛著原有的生活模式、放不下親友,這種情況下恐怕也難保會有利人利己的行為。 二○○七年,我虛歲四十。從年初就開始想著,要用什麼樣的心情,什麼樣的方式來迎向這個人生的里程碑?春天過後不久,我就慢慢醞釀出「用一趟旅行的過程,把自己重新生出來」的想法。 旅程的前三十天,先透過韓國公益團體The Frontiers到南亞海嘯災區印尼亞齊外海的小島當志工;後三十六天,帶著一個小跟班Emma在馬來西亞、汶萊、菲律賓自助旅行。那是一趟為期六十六天、「公益旅行」與「自助旅行」的組合。 何謂「公益旅行」? 當年二十幾歲的我移居東臺灣時,曾經同時參與五個公益團體。這段過往奠立了我在NGO的重要基礎,也讓我早早就過著「工作」、「休閒」、「志趣」以及「做志工」難以斷然劃分的生活。到國外當志工,早在我的生命中預留伏筆,只待時機。 二○○四年一月起,首度利用過年假期加上年假出國做志工。原只是個人行為,沒想到誤打誤撞的搭上了「公益旅行」的風潮。這幾年來,除了持續進行個人的海外志工服務之旅,也培訓有意前往海外服務的青年朋友,經常受邀擔任相關的演講或課程講述相關主題,同時也撰述相關文章,真是始料未及。 「公益旅行」到底是一個新興事物,或是用新名詞來詮釋一個舊事物呢? 我也會用「短期國際志工」來指稱,而不只用「公益旅行」這個名詞。取決的要點在於,如果該次行程裡旅遊的比例較高,就用「公益旅行」;如果著眼的重點在於「服務」、旅遊的成分很低甚至沒有,就使用「短期國際志工」。 從事海外志工的初期,我與同行的夥伴們幾乎都是完全以服務為導向。後來,想到國外當志工的人多,適合短期志工服務的對口機構卻沒能及時開拓出來;因此,在我個人的海外服務行程裡,又加入了踏勘新服務據點的元素。原本是以國內自行組團的方式成行,成員也都是本國人;後來,為了親身體驗國外組織的服務模式,也想建立國際合作的機制,遂有了參與國外組織規畫的服務計畫,自己純粹當志工。 短期國際志工,以完成學業的成年人來說,指的是在不改變個人現狀的情境下,利用公餘之暇、轉換工作前的空檔或者是家庭主婦、退休人士,單次抽出為期一週到三個月甚至半年的時間,以從事志工服務的方式到國外生活體驗及旅行。 既然是短期,所從事的服務項目,或許是在服務期限內可以具體完成局部或完成全部的工作,例如修房舍、建圍牆等;要不,就是例行性而替代性高的日常生活項目,像是到孤兒院幫小孩餵飯、到垂死之家幫病人洗澡之類;也可以是搭配節慶、應景而生的活動,比如過年時到偏遠山區辦活動和當地人同樂。 提到國際,就會牽涉到遷移,牽涉到水土服不服,牽涉到異文化的接觸與理解,牽涉到語言及溝通,涉及種族、信仰、信念,牽涉到貧富的相對性,牽涉到國與國之間的邦交之有無及友善與否。 遊走於國際之間,有些人冒險精神夠,無須壯膽、無須演練、說走就走;有些人則需要循序漸進,先從同文同種的所在經驗起,再挑戰英、日文行得通的國度,然後有可能挑戰語言不通的地域。 從事國際志工,可以是個人行動、並結合自助旅行的行程;可以是集體出擊,呼朋引伴一起同行;也可以是綜合兩者,在團體行程裡頭又預留個人自由選擇的空間。 為了節省經費,也有人以團體的方式成行,在行前訓練培訓團員們具有團體行動的共識,在國內時就讓大家熟悉尊重團體決議的模式;到了當地,只要取得團體共識的決定,就可以被遵守。然而,團體並不意味著僵化,我們儘量在行前提供充分訊息給學員,但容許學員到了當地可以自行組合每天的工作與生活內容,而並非照表操課。理由很簡單:真實生活的情境,從來就不是照表操課、一成不變的,為什麼當志工卻要有一套制式的行程與服務內容呢? 而在擔任國際志工的過程中,隨著擔任策畫者、教練、領隊或單純的參與者等角色的變化,便有不同層次的考量與承擔。
國際志工可以做什麼? 既然是志工,自發與主動是最基本的態度;至於服務的內容,可以是醫療、資訊等需要專業的項目,也可能是不需任何專業背景、運用已有的能力或是現學現賣的方式,因應對方的需求,無償提供服務。 對我來說,在從事短期國際志工的過程中體驗不同角色,除了是一種全方位的學習,同時也是全方位的釋放所能。有時候必須積極的有所為,儘量面對與解決所遭遇的課題;有時候卻又是「為無為」,得當機立斷、決定按兵不動才是上策,而不是為了成全自己「做志工」的意念,做出畫蛇添足的行徑。 其中的判準為何?有部分可以透過經驗傳承,給予參考案例;然而,更多的時候則是考驗個人能否誠實的面對當下的自己,容許自己做出在當時的情境下所能達成的有限選擇。 有一回到垂死之家服務,依照過往經驗,志工在完成所有的服務項目之後,若還有時間,通常會幫病人按摩一下以舒暢其身心。然而,當天的志工已人滿為患,還出現三個志工搶著服務一位病人的現象;當下我的決定就是不再為病人按摩,並提早離開。此舉看似沒做事,事實上是經過評估後,做出「刻意不做事」的行為。 雖說是短期服務,但因為有一定程度的時間連續性,並且二十四小時身處異地,這和一般在國內做志工時每週一次幾小時的值班、每天都回家的服務模式截然不同;因此,在國外從事志工服務,很難斷然畫分何時是以志工身分出現、何時又是回來做自己。為了能夠價值一致,最好是「志工生活化」;這樣的態度最好在尚未出國時就能夠開始培養,而不是期待一跨出國門就搖身一變、渾然天成。 總之,我對「短期國際志工」的簡單定義是:在有限的時程裡,以從事志願服務為主軸,在異地經驗當地的日常生活。這跟志在尋求異於日常生活體驗為主的旅行心態有所不同;差別主要在於,旅行不必把「利他」因素考量在內,而缺乏了做為基礎的「利他之心」,志工行為就只是一種幌子,包覆著不為人知的居心。 此外,志工要能夠做得好、做得身心自在,終究得讓自己無入而不自得才成;若是記掛著原有的生活模式、放不下遠在天邊的親友,處於「人在心不在」、「身心分離」的情況下,恐怕也難保能做到利人利己的行為。 無論是「公益旅行」還是「短期國際志工」,國內的參與者目前都還是以大專生及年輕上班族為主流,偶有家庭主婦、退休人士、親子組合;之所以有這樣的現象,實在是一般人不太容易抽出為期一周以上的空檔,萬緣放下;此外,「完全自費」到國外當志工,也是尚待突破的觀念。因此,即使國內已經有一些NGO開發出這樣的服務行程,多半都還是集中在寒暑假期間,一般大眾在平日能夠選擇的項目不多。 為了突破這樣的限制,我個人曾經在社區大學開課,以「歐巴桑也可以自助旅行」為主題,試圖激勵中年婦女互相陪伴,先透過自助旅行跨出國門再導向做國際志工;然而即使是在臺北地區,這樣的學習人口還是極為有限。 期待有朝一日有更多女性可以加入「公益旅行」的行列;在家庭與親人之外,透過「自助旅行」+「公益服務」的組合,讓自己跟廣大的世界連結,為自己的生命里程做註記。 四十歲之後想做的事 至於邁入人生四十的這趟旅行,算是一趟刻意放空的旅行,我沒有太多預設立場;不過,有個念頭卻在旅途中不斷冒出,逐漸成型。 我期盼,四十歲之後的十年,但願自己可以成為旁人的「重要他人(the important other)」。 在印尼亞齊小島當志工的那個月,清楚的意識到:過去的三十九年,從十六歲離家求學起,我花了絕大部分的時間在發現自己、成長自己、努力維護自己的獨立自主性;而二十九歲到三十九歲這十年的功課,很明顯是在感情上頭。我認為,夠了。 接下來的人生,我不想只耗在自己身上;只願自己的生活盡可能簡單,因自己的需求而來的必要牽扯,儘量減到最低程度。 如果旁人有需要的話,我願意成為他們人生過程的一個風景;這個風景,或許能讓他照見自己、更清楚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──從哪兒來、打算往哪兒去?這正是我活了大半輩子以來至感興趣也稍有體會的事。不過,懶人如我,並不主動去開發對象,只關照自個兒送上門來的人。 說也奇怪,當我有了這樣的念頭、而這樣的取向也逐漸清楚之後,就已經開始發揮效用了;第一個受惠者,便是沿途跟我旅行六十六天的女孩Emma。我彷彿是她的私人教練,一路千鎚百鍊;當她返國後,家人都看見她的變化,一點點自信心已在她內在滋長。當然,接續而來的大長進則全靠她自己。 坦白說,我提早一年讓自己過四十歲生日了。回顧截至目前的人生,三十九歲那年,是有生以來最豐富的一年。 說「四十不惑」或許太沉重;但我願意說,人生要進到四十歲的這個階段,才懂得欣賞人生的況味,既看見自己,也看見別人。現在的我,有點迫不及待的,要迎向坐四望五的這個階段。 第二人生/Emma 我並不難過旅程即將結束;因為,從那刻起,我知道,還有無數的旅行等著準備好的我,隨時再度啟程。 從小丟三落四、幾乎每天上學都會漏帶東西、總要媽媽十萬火急幫忙送到學校的我,終於惹得老哥忍不住對我說:「你真的很天兵耶!」我當時以為天兵是一種讚賞,還一本正經回問:「那我什麼時候可變成天將啊?」 大學剛畢業,依然少根筋的我,聽到只有幾面之緣的Connie到印尼亞齊當完志工後要繼續自助旅行時,便興致勃勃的要求加入她的行程,完全沒想過是否會成為別人的拖油瓶,一心只為滿足自己對未知世界的好奇心。
體會自助旅行的意義 旅行到菲律賓馬尼拉途中,某天正中午經過一家肯德基,Connie提議到裡頭小歇一下,毫無頭緒的我想:「跟著走就對了吧!」 「這趟旅行你不覺得自己過得像行屍走肉嗎?上車就睡覺、下車一直悶著頭向前衝,完全沒注意身邊發生了什麼事。」一坐下,Connie劈頭就問我,接著說道:「自助旅行其實是一趟自己幫助自己的旅行,心隨境轉,無處不自在。你是否發現,縱使每天經過同一街道,早上、晚上卻有不同的樣貌呢?」 我歪著頭嘟著嘴,心裡嘀咕著:好不容易到異國旅行,當然要追風景、跑名勝,為什麼要在同一巷弄裡穿梭呢?Connie似乎讀出我的心思,接續道:「自助旅行,換句話說就是換個地方生活,也要讓身心處在舒服的狀態。」 這下我總算明白自己為何鬱鬱寡歡了!當初想要自助旅行的目的,不過就是想出國走走、透透氣。在臺灣時每天忙著上課、打工和參與社團,連例假日都去參加活動或聽演講;三餐為求方便、快速,不是到便利商店就是在快餐店解決。這樣的慣性導致我即使身在異國旅行,心卻鬆懈不下來。拚命三郎的行程,就代表我懂得過生活嗎?我得到了什麼?又錯過了什麼? 當時,為期一個多月的自助旅行已過了兩週。旅行之初,我拿出事先在臺灣擬的計畫表想按表操課:到馬來西亞應該去哪座高塔、參觀哪座清真寺、品嘗哪些美食、到東馬來西亞又應該要……完全沒考慮到住宿地點、安全問題和交通便利性,甚至經費夠不夠也不確定,只是一股腦兒的想在最短時間內玩遍所有景點、吃盡各式美食。 我根本不敢跟Connie承認自己曾去過日本、去過大陸多個城市參訪和交流;當年依附在團體的羽翼下,凡事只要配合就沒問題。過去甚至志得意滿,認為自己擁有不少國際經驗;直到這趟自助旅行一再碰壁,迫使我重新思考旅行的意義。出了國不代表有國際觀;更重要的是,不管在臺灣或是異國,除了玩樂,我是否擁有獨立自主的能力來判斷和解決問題呢? 與Connie走在吉隆坡的街道上時,路旁的電線杆貼著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尤努斯博士的海報;當時Connie正好對窮人銀行議題深感興趣,一路上幾乎完全不拍照的她,竟破天荒請我幫她跟海報合照。當下我覺得挺趣味,跟著放慢腳步,眼界竟寬闊起來。 其實,花少少的錢也可以有意想不到的驚喜。Connie每到一座新的城市,總喜歡搭公車來趟無目的都市巡禮。跟著搭上公車而不再有特定目標的我,發現到不曾注意過的景致、精美別緻的平房、熱鬧滾滾的傳統市集以及大排長龍的樂透站。下車後,我們進入某家商場閒逛。Connie透露,每次在異地旅行總喜歡逛超市,看看民生物品行情來判斷當地的物價水平,總能發現極具當地特色的生活用品,以相當親民的價錢買回去。 隨著旅途的展開,我的身體發條一再鬆綁,也不那麼緊繃了。 二十二歲的生日禮物 過去曾經夢到錯過飛機的窘狀,終於在現實發生了! 從西馬飛東馬的前一天晚上,睡前還信誓旦旦跟Connie說,已經用手機調好鬧鐘了,決沒問題。結果,Connie一早叫醒我,睡眼惺忪還迷迷糊糊的我聽到「再一個小時班機就起飛了」,馬上從床上彈起來。Connie冷靜的說:「現在的情勢很尷尬,剛好介於可能與不可能之間,我們就試試看吧!」,只是,我們卻偏偏碰上一個等著肥羊上門的印度裔司機。Connie談定價碼後我們就跳上車;快靠近機場時,司機竟開到一處加油站,私自跟其他司機打好商量,要我們轉搭另一輛車,還說不用付半毛錢。 此時已經逼近班機起飛時間。上了新的計程車,司機才說國內機場跟國際機場分屬不同位置,必須加錢才願意載客。當我們趕到機場時,早已過了班機時間,只能望空興嘆。跟著Connie拖著行李去櫃檯準備重新買票,卻獲知這班飛機取消,所有乘客免費轉搭下一班飛機! 原本極度沮喪的我,此刻竟感覺比中樂透還開心,之前愁雲密布的心情一掃而空。此時Connie說:「要是我們準時抵達,發現班機取消,恐怕才真的會氣極敗壞呢!」 當天晚上,我們坐在古晉(東馬第一大城)城裡一家古色古香的小餐館,Connie點了珍珠奶茶和小蛋糕為我慶生;我也刻意換上一件沙龍裙,享受美食和愉悅氣氛。問Connie為何沒有因為錯過飛機的事情責怪我?她笑笑說:「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彌補或化危機為轉機,才是重點吧!」 這次的機會教育,成了我二十二歲最寶貴的生日禮物。 異文化溝通的平臺 當我們一路在東馬自助旅行時,仍有塊石頭壓在我心頭上。 這趟旅行的前半段,我和Connie先到印尼亞齊參加韓國組織The Frontiers舉辦為時一個月的國際和平營;每天帶學生上課、活動、課程紀錄以及家庭訪問,都要以英文做紀錄,本組的這項工作就由號稱「英文最好」的我擔任。這份辛辛苦苦認真撰寫的紀錄本,卻在離別前一天、我們與學生出遊時,戲劇性的被團體公認的出包大王──印尼隊員Sandi遺落在海邊。 事後,Sandi與印尼夥伴Jurita立即冒雨趕去海邊找尋,最後仍空手而回。我雖感覺猶如五雷轟頂,但還是遞給極度自責的Sandi一杯熱茶,半說、半比手畫腳的向她表示別在意。營隊結束後,我的行囊中多了一本空白紀錄本,跟著我和Connie繼續旅行;我得趁著記憶還深刻時,重新賦予它生命,對組織負責,也對自己負責。 在旅行空檔,我一邊寫紀錄本、一邊回憶營隊的點滴,Connie則在一旁鼓舞我:「人生有幾度能巨細靡遺的回憶過往呢?既然決定重寫,就好好完成它吧!」終於,在我們去熱帶雨林的前夕,完成了這項再創造工程,我還在包裹裡附上一張給The Frontiers印尼亞齊辦公室的感謝卡。雖然因夥伴的失誤而讓我必須重寫紀錄,並且花費一筆不小的郵資把紀錄寄回,但我覺得這份新的紀錄,比原有的那份寫得更加完整、有深度。 在這趟國外的志工服務前,我在臺灣固然已有不少志工經驗,服務對象從兒童、少年到老人,關心的議題從環境、教育到社會正義。小時候參與夏令營、長大後參加志工隊,一張張的證書和服務時數,接觸過各式各樣的人,但與外國人每天朝夕相處的進行團隊合作倒是頭一次;我這才驚覺腦袋已僵化,跳不出舊的思考與操作模式。雖然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,照著計畫走卻已成為我的人生公式。 為此,我當時和印尼隊員Sandi常因討論課程陷入冷戰,她的理由很簡單:「因為你不是印尼人。」我不服氣。我認為,一天就只有兩個小時的課程,當然要把握分分秒秒;Sandi則認為,印尼的孩子不像臺灣學生,無法乖乖坐在板凳上兩個小時,他們需要喘息的空間。 我承認自己太過心急,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與英文不佳的她有效溝通,找出折衷的辦法來化解尷尬。 連著幾天,Connie看我有心事,主動關心;我們兩人坐在屋簷下伴著滿天星空,一心求好的我,一邊掉眼淚、一邊滿腹委屈告知事情的來龍去脈。 Connie對我說,我有兩個選擇,一是打包行李回臺灣去,再也不玩了!一是給自己也給夥伴機會,用盡辦法也要找到合作之道。 她不批評也不指責,只是分析我們團隊的狀況。本次教材以英文和韓文為主;我和韓籍的Nanyung閱讀完課程教材,印尼志工Sandi完全趕不上便直接放棄了。Nanyung還肩負為營隊留下影像紀錄的任務,常要抽身到其他小隊作紀錄。Sandi雖然言之有理,但如何讓她更有參與感?Connie說:「Sandi是印尼人,營隊結束後她最有可能再回來做服務,我們這些外國志工卻可能永遠不再來,所以要盡可能支持Sandi,一起把服務做好!」 儘管我英文說得不輪轉還帶著臺灣腔,但已是全組最優的;看來,我恐怕是最理想的溝通橋樑。我知道自己需要放下過去引以自豪的經驗,耐心傾聽夥伴的想法;自己往前衝時,也不要忘了旁人需要拉一把。 這座在地圖上幾乎找不到的亞齊小島,就成了我和異文化溝通的平臺。 隔天見到Sandi時,我便提議到海邊走走,有時間再討論課程。她玩心未泯、一口答應。我們在海灘遇到漁夫正在織網,他稱讚Sandi好漂亮;過去和她有心結的我,才第一次看Sandi笑得如此燦爛。我們坐下來,讓雙腳浸泡著海水,手玩弄著貝殼;這也是第一次,我們拋開工作、真正交心。過幾天家訪時,學生熱情央求我們在家裡吃晚飯;Sandi說,小島的傳統是不能拒絕主人的好意。由於Nanyung也在場,我明知道下場堪憂,卻決定跟著豁出去了。就在那天晚上,我們三人換上當地服裝,大啖簡單卻美味至極的家常菜,彼此的心結突然化解了。 兩個小時後,志工團隊拿著手電筒、騎著摩托車尋找我們的蹤跡。坐在摩扥車後頭的我,再度被滿天閃閃發亮的星空所震懾;小島一片漆黑和寧靜,只聽見海風的聲音。 事後,Connie問我:後悔嗎?我用力搖頭。這次的瘋狂換得三人的情誼,也讓我真正敞開心房去認識異文化;雖然心裡頗愧疚,因貪玩而讓組織人員擔心啦!
歸來,準備再出發 從印尼到西馬來西亞、東馬來西亞、汶萊,已經過將近三分之二旅程的我,逐漸卸下過去拚命三郎趕進度的習性,掌握自己新的節奏。 旅行到汶萊時,即將搭機返回吉隆坡前的下午有個空檔;Connie問我,想去看世上號稱最奢華的蘇丹水晶皇宮,還是窮人居住的水上村莊?我們心有靈犀的選擇了後者。或許是對亞齊小島的思念,抑或是處在物質貧乏的生活狀態,心靈更顯得輕鬆自在。 在沒有導遊和當地人陪伴下,我們兩個人躲過招攬觀光客的遊船,從一條陸路小徑不花分文就鑽進了高腳屋式的水上村莊。儘管水上村莊不時要更換建材以抵抗河水的侵蝕,每戶人家仍精心美化環境,即使只有幾盆小花、一張吊床還有明星海報。只見大男孩追著小女孩、小男孩追著小狗,在狹小有限的空間裡玩得不亦樂乎。 這趟行程的最後,我們來到菲律賓宿霧外海的卡兒哈干小島,一個規模如中正紀念堂大小的海島,徒步三十分鐘就可以環島一圈,由一位日本人買下成為島主。 在小島窩居的這段時間,每天看著早晨的陽光撒在海面上,心情格外平靜,彷彿此時此刻的自己才真正活著。我一筆一畫的記錄心情,也為即將結束的旅程畫上休止符。 我並不難過旅程即將結束;因為,從那刻起,我知道,還有無數的旅行等著準備好的我,隨時再度啟程。 一起完成了六十六天、人生首次的壯遊,抵達桃園國際機場、與Connie擁抱道別時,她遞給我一張卡片,裡頭寫著: 經濟獨立,人格才可以獨立;當你還無法為自己全然負責時,再多天馬行空的夢想,都太不切實際。每一個過程就是一段累積,謝謝你陪我走過這一段旅程。很多人有錢卻沒有閒,有閒卻沒有錢;雖然你還是個窮學生,但你有愛妳的家人支持你,讓你現階段能無後顧之憂的嘗試,加上你也願意努力,這樣的精神能支持你走在夢想的路上。別忘了,需要談心的時候,我樂意當你的傾聽者。 感激家人對我的支持卻又不擅與家人分享的我,回到彰化便直接把Connie的卡片拿給媽媽看;她感動的說,謝謝這位素未謀面的Connie,原來女兒真的長大了! 當初如果沒有少一根筋,我可能沒有勇氣上路;如果沒有遇到Connie,我可能沒有機會打開心房,真正的擁抱世界,在二十出頭就展開我的第二人生。
The Starry StarryNight/Connie 倘若此時此刻便是世界末日了,讓這兩個說熟不熟、說不熟又有點熟的女生一起走到世界盡頭,這又算什麼呢? 我們決定在森林裡住上一個星期。 我們是,熟女Connie和拖油瓶Emma。 旅程過半後不久,我們便發現低估了馬來西亞的物價,所持的金融卡副卡僅具微額領款功能的Emma還真的只帶了Connie建議的預算現金,怎麼維持兩人旅行的品質不因節衣縮食而依然能夠天天有趣呢?我們決定,從陸路進汶萊前,在東馬沿途找個順路可供住宿的國家森林公園待著。 這趟旅行的策略是,依照國家採預算分開制;也就是說,只要把東馬的這段預算掌握好,往後回西馬或到其他國家的旅程便能依照原訂計畫,完全不受影響。 我們捨棄了前去相對會花上大錢的Kota kinabalu(沙巴),從Kuching(古晉)、Sibu(詩巫)透過水路與陸路,上行來到靠近汶萊邊境的城市Miri(密里)待上三天;在網咖搜尋研究比較的結果,Mulu國家公園雀屏中選。 在Mulu國家公園棲息期間,作為居留最久的一組住客,我們看盡所有專程到最富盛名的Pinnacles攀岩或健走的各國人士在抵達Mulu後,因雨山區封閉而於一、兩天內紛紛敗興而歸。本來就不為──也沒那種能耐──攀岩而來的我們,非常慶幸自己只是無特定目的的在此生活,是晴、是雨,白天、夜裡,園區裡不愁沒新鮮事。 住進國家公園附設的經濟客棧不久後,即得知半小時內的腳程可達之處有間五星級的Mulu Resort;我跟Emma某天午後決定去瞧瞧,這才發現它的Buffet相對便宜(約臺灣一般行情的半價),用餐期間且有傳統表演節目可看。當下決定,離開Mulu森林公園前,要到這邊好好吃頓飯,我主動慷慨買單,以便兩人都有好心情。 晚宴當天一切順利,心情相當愉快。就在我們準備啟程返回住宿的旅店前,突然下起傾盆大雨。 等了一陣子,已錯過付費交通車的我們眼看夜色越來越深,仗著曾在日間走過這條路兩、三回,決定摸黑上路。 我倆各穿著輕便雨衣,共撐一把雨傘,在沒有任何路燈、也無月光照路的漆黑夜晚,相依為命的踏上歸途。 一路上,我們大都保持沉默,彷彿除了踩踏土地濺起雨水的腳步聲外再製造出任何多餘的聲響,都會引來不測。 一路上,除了我們兩人,果真沒感覺到有其他生物經過。 一邊持續的走著,我的心裡突然一股哀怨蔓延了開來。 天啊!在這樣一個彷若天涯盡頭的森林裡,一條感覺像是走到天荒地老也走不盡的路上,此時此刻和我緊緊相依的,卻是一個因為旅行才結伴、原來素無淵源的年輕女孩,這是什麼情形呢? 倘若此時此刻便是世界末日了,讓這兩個說熟不熟、說不熟又有點熟的女生一起走到世界盡頭,這又算什麼呢? 越靠近我們居住的園區,路旁開始漸有建築物的跡象;我卻感覺到,與其有人或者是豢養的禽畜在暗中突然現身,倒寧可繼續行走在無人煙的樹林間。 或許也漸漸熟悉黑暗了吧?依然只是專注在行走裡,依然只是無語,心中的雜念卻明顯漸少。 突然間,路旁樹叢裡的點點螢光吸引了我。起初只是一、兩個光點約莫在腰間的高度閃動著,接著光點越來越多、也越升越高;最後,走到一棵樹的前面時,望見密密麻麻的螢光如星點,佔據了整個樹冠。 在這樣漆黑的、落雨的、無月也無星的婆羅洲島上、東馬來西亞境內的一處森林裡,我竟不期而遇的觀見了一樹繁星,它們全然不受天候、雲雨所限,熠熠發光。 再向前走,不遠的前方轉角處拐彎進去,就會抵達我們生活了將近一星期的園區入口。 我無語的瞧著身邊這個心情不知如何的女孩Emma,心裡瞬間明白,當全天下的其他人都離我們遠遠的、再親近的人也都鞭長莫及的半小時旅程裡──雖然感覺上是「緜緜無盡期」,我們是彼此的唯一。